写在前面:本文原载于萌娘百科新媒体专栏(2022年12月27日),专栏登载版本相较本版有小幅改动。专栏版链接:从“我”的视域看世界:萌百编辑带你看《向山进发》
以下正文。
今年的10月番不缺好的作品,每一部新番都值得我们好好书写一番。
在这些作品之中,如果说有那么一部作品在时间上算得上“长”又算得上“短”的话,那么这样的矛盾非《向山进发》莫属了。
说长,因为《向山进发》原作已经连载了十余年了,距离动画第一季播出的2013年也快十年了;说短,因为在前三季单话时长较短的情况下,本季度的《向山进发 Next Summit》在剧中的时间线上仅仅过了一年不到。这种长和短的矛盾给予了观众一种对剧情本身的莫名的疏离感——简单来说,忘了讲啥了。
尽管剧情或许已经忘却,但《向山进发》过去所带给我们的那些震撼是难以忘怀的,这种震撼主要地可以体现在作画方面。毫无疑问,作为所谓“年轻人的第一部作豚番”,过去的《向山进发》中作画是一个很重要的讨论点,这篇文章也要从动画本身这个点开始讲起。因此,既然写了这么一个标题,让我们来谈谈《向山进发》中的“我”——先从动画层面上的“我”开始。
在动画中怎么样表现出“我”,每个动画制作人们都有着自己的答案,每个观众也有着不同的理解。《向山进发 Next Summit》选择了一个很有特点的方案——用镜头的“我”来表现“我”。在动画中引入镜头的概念早已不是新鲜事了,而给予镜头一个特定的人格也很常见,但这样的镜头最终都应该是要突出镜头下所见的角色客体的,本作OP中的第一人称镜头部分也是如此。
然而到了正片之中,在我们可以很轻易地给一些镜头赋予特定的人格时,这些镜头所描述的重点也从镜头瞄准的对象变成了镜头本身。先以第二话中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这段背动作为例子分析一下。这一段最开始可以被视作是跟随着日向跑步而运动的第三人称镜头——一个在游戏中常常被使用的很经典的镜头。之后,随着镜头本身的移动,它从第三人称关注日向的镜头变为了以日向的第一人称关注跑步的动态的过程,并且在这一镜头的最后指向了奔向的对象——葵。而这个镜头运动的过程中,奔向的对象是最后揭晓的,这一过程里我们所关注的自然就是身为镜头本身奔跑的日向。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从整段剧情中注意到,这一段剧情的叙述者之“我”却又恰恰是镜头描述客体的葵——剧情中的这一镜头赋予了描述主体以二重性,再配合上作画中为人称道的背动,这一小故事的情节便树立起来了。
除了这一镜头之外,像是第五话中葵登山挑战中摇摇晃晃的镜头、第七话中日向与葵在山顶相视的正反打镜头等等,还有更多这样的“我”值得我们分析,此处留待各位自行品味,不作展开。
叙事学中有一个很著名的“隐含作者”概念,意即跨越作品的、由叙事创造出来的作者的代言人。除了前文提到的作豚之外,似乎将《向山进发》中的某一段叙事强关联到某个稳定的形象上是件挺困难的事情。然而,即便无法从某段作画中看出是谁画的,我们依旧可以用更抽象一点的“画风”来对这一抽象层面上的“我”进行分辨。从另一角度来说,将隐含作者汇入对《向山进发》的“我”的讨论之中,将作品监督山本裕介进一步与在镜头里若隐若现的“我”相融合,我们更会意识到《向山进发》整部作品叙事上的统一性。
尽管作品外的时间跨度很大,但作品中却切切实实地描写了由春天到另一个春天的只有一回的时序更替(这恰恰也是山本监督在访谈中所提到的);再加上不同作画者们自己对于作品的理解,镜头中的这个“我”便同时被赋予了观察作品中的世界本身这一使命。因此,《向山进发》的镜头有了常常被赋予的独特的人格——而我们也藉由这个“我”看到了一个更具有叙事者本身色彩的世界。
当我们接着从这样的“我”出发的时候,时隔五年再度与我们邂逅的《向山进发》似乎更有了些不同的色彩可以让我们观看。2019年,人类学家项飙提出了“附近的消失”这一概念,意为在科技和经济的发展中,“附近”消失了,人们关注的只剩下了生活的琐碎和宏大的叙事,而对自己所处的身边的环境却漠不关心。
随着疫情的到来以及国际局势的动荡,附近的消失变得更为显著,我们甚至不是主动不关注,而是客观上无法关注自己所处的这一方天地了。而“登山”——它代表着一种人类对自然最本质的接触,从《孤高之人》到《未亡人登山》,无数的日本漫画作品之中都赋予了登山这种在创伤之后回归附近、回归所生存的这方天地的意义。
《向山进发》并没有很明显的这种剧情性的创伤,甚至因为作品的空气系特点使得剧情本身都显得稀薄了。但在如今的现实之中,当我们重新在《向山进发》中看到从“我”出发的、对于身边环境的探寻之时,或许这份创伤的抚慰对象从剧中人变成了剧外的我们。我们常常会调侃“美少女干什么都有人做成动画”,但正是这样的动画能够给予我们在技术发展的当下“重建附近”的勇气。看了《摇曳露营》便想去露营;看了《放学后海堤日记》便想去钓鱼;看了《向山进发》便想去爬山……而从美化性地对日常的刻画中再进一步,从“我”的视域看这样的世界,不仅仅是动画在作画上所完成的成就,更是动画所给予我们的打破“附近的消失”的力量。
最终,在九年——或者是一年——后,“我”们跟随着故事中的“我”——葵一起,终于登上了富士山。在富士山顶的邮局中,葵选择了将信寄给了未来的自己。或许葵身份的“我”的故事暂告一段落了,那样的未来的自己也随着动画完结不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个体,但对于故事外的“我”们而言,未来的自己始终是存在的,故事还在继续着。那么,去登山吧。
我们终究还是有能力发见更多属于“我”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