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操服中看去:ヒロユキ与21世纪日本搞笑漫画

5.9k 词

于是,这里又诞生一对漫画家与助手。

——《漫画家与助手》第10卷(完结卷)

香蕉真好吃!!!

——《笨女孩》第12卷(完结卷)

果然不只是两个人那么简单啊。

——《女友成堆》第16卷(完结卷)

搞笑漫画(ギャグ漫画)是故事漫画之中一支与传统的滑稽为目的的漫画渊源颇深的分支,与喜剧漫画(コメディー漫画)颇为不同的是,搞笑漫画几乎完全是由与相声的哏类似的(ギャグ)事物为单位构成叙事的,这也使得其在故事构成上显然更破碎一些,更贴近漫画的本源滑稽画本身。再细分看来,如今日本的搞笑漫画大体上可以视作有两种小的分类:其一是有着较为明显的捧哏和逗哏,故事结构上与日本传统的漫才比较接近的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漫才型漫画”的作品;另一门类则为完全抛弃故事漫画以事件为单位展开的叙事体系,用纯粹的画面来表现极度脱线的世界观的漫画,这类漫画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无厘头漫画(ナンセンス漫画)”。事实上,无厘头漫画的历史还是比较久远的,20世纪60年代这个名词就已经几乎与剧画同时诞生并且与之分庭抗礼了;然而到现在,显然地即便是搞笑漫画里头有一些剧情的作品还是更能够获得读者关注一些,因此漫才型漫画在如今稍稍位于上风。如今无厘头漫画的一个可以分析研究的创作者是ちょぼらうにょぽみ,之后有机会的话我想能够讨论一下他的话题;对于新世纪的漫才型漫画而言,一个很值得分析的创作者则是自2004年漫画家出道以来近20年几乎未曾中断连载的ヒロユキ,他所创作的四部篇幅较长的漫画无一例外全部都获得了动画化(《同人WORK》《漫画家与助手》《笨女孩》《女友成堆》),以其作品变化为视角来考察新世纪以降20余年的搞笑漫画发展流程是很合适的。

我们首先需要对搞笑漫画和喜剧漫画(コメディー漫画)做一些区分。即便是漫才型的搞笑漫画,其剧情的连贯程度与激荡程度也是远远不及剧情漫画的(可以类比于漫才和小品之间的差异),为了达到对哏的插入其势必要将连贯的剧情分割成几个小块。这种情况事实上使得我们称之为“搞笑漫画”的作品在20世纪末宅文化被引入四格漫画后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四格漫画,而即便是那些非四格漫画(譬如ヒロユキ的后几部作品)我们也可以拿四格漫画的分割范式(这个后面我们会提到)把它抽象为四格漫画。相反的是,喜剧漫画作为“剧”则不一定有这种基于哏展开的叙事模式,其故事情节是较为完整且环环相扣的,很难将其抽象为四格漫画。

21世纪肇始时期,搞笑漫画之中存在的哏多多少少受20世纪80年代以来黄色写实漫画与萝莉控漫画的影响带有性情结,同时90年代galgame的诞生与快速发展也让这种性情结变得相当显著。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在世纪之交投入同人漫画创作的ヒロユキ自然也将这种性情结带入了作品的哏之中。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是其于这一时间段创作的同人作品《だから俺はレンを襲う》之中的一句“猫也可以”成功成为了近10年之后欧美网络文化的迷因(meme),这句台词本身显然是充满彼时充斥着搞笑漫画的性情结的。这种性情结实际上一直延续到了现在的搞笑漫画之中并且长期在作品的故事推进上起着重要作用,但与过去不同的是如今的许多搞笑漫画受作家来源的影响在表现形式上与少女漫画和家庭漫画合流,有了一些在性俚语与neta之外通过分镜和台词来展现哏的方式,这显然使之更容易被核心观众之外的人所接受了。

然而在ヒロユキ的商业漫画出道作同时也是第一部动画化作品《同人WORK》(2004~2008)中,这些方法很难施展出空间来——毕竟这是一部四格漫画。《同人WORK》连载于芳文社的萌系四格漫画杂志《Manga Time Kirara》,如今这一系列杂志比较为我们所知的可能是其“萌系”的一面,但在《同人WORK》连载的杂志初创期其“四格”的一面更显著一些,这也让《同人WORK》这么一部充斥着性暗示与业界真实的作品得以成为其早年的主打作品之一。

我记得在夏Comiket结束之后,八月末那会儿举行的同人志即卖会会场上我就有《同人WORK》的角色设计了。在这个时候我的点子就已经固定下来了。我很喜欢《现视研》,但是我想如果以同人志为主体,加点哏(ギャグ)的话或许就能抓住读者的眼球了。我不仅仅描写通过同人志所产生的友情故事,也想描写金钱的话题等等黑暗的部分。

——漫画家·ヒロユキ,直到如今才说的《Kirara》黎明期与同人志制作秘闻,2023年8月

《同人WORK》即便是在如今的目光审视下也颇为前卫:以同人志创作为主要的故事背景,作品前期的哏多围绕着对同人文化的误解(例,搞同人=卖春)与澄清间展开,而后期则转向在同人志创作过程中常见的趣事与不可避免的金钱相关话题。然而,在这部ヒロユキ的处女作之中,他在某些部分就展现出了与传统的四格漫画“起承转合”不太相同的哏展开方式,我们先把这个留在这儿,到后面再并在一起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当然了,同人文化的背景在《同人WORK》之中无处不在,包括第一卷封四角色介绍的CM展介绍板格式、以及之后的诸卷开头对于现实中同人创作的一些常见问题的回复都是这部作品独有的特色。在leaf社的galgame《漫画派对》成功之际,《同人WORK》的漫画同样也是获得了不错的关注度,并且最终以颇为怪异的“动画A PART+实写B PART”形式完成了动画化(值得一提的是实写部分是以出演声优实际制作并贩卖同人志展开的)。当然了,动画相较于漫画原作一定程度上对galgame的复现程度有所减弱:漫画原作是有一个很贴近于galgame的“学园”(18岁以上角色就读于配备制服的类似于高中的学校)设定的,而动画则改成了纯粹的大学生。这让动画的内容更加专注于同人志创作本身了;但毫无疑问《漫画派对》的影子也在动画之中消退了。

在《同人WORK》仓促完结后,ヒロユキ的连载平台从《Kirara》换到了更大一些的《GANGAN》上,这次的作品依旧是以漫画创作为主题的《漫画家与助手》(20082012,20132014),从这部作品开始ヒロユキ的人物关系处理方式逐渐明晰了起来:(伪)后宫。然而,在《漫画家与助手》乃至之后的《笨女孩》之中,这种人物关系还不是描写的重点,这一时间段作品展开的主要目的还是插入更多的哏。《漫画家与助手》连载的时期与《同人WORK》自然是有所不同的了,《电车男》电视剧的播放与麻生太郎“御宅首相”的名号带来的是御宅族前所未有的正面曝光度,《同人WORK》之中使用过的“同人=工口”的误解哏已经没有了时效性,同样要在漫画创作领域这块带有一定元叙事成分的螺狮壳里做道场的《漫画家与助手》有了更多的挑战。

——在《同人WORK》之后,《漫画家与助手》也是以作家为主人公的作品,有什么一脉相承的地方吗?

ヒロユキ:嘛关于这个,因为在《GANGAN》上刊登了一个简单的4页读切漫画,当时写的时候想的是“作为《同人WORK》的广告也试着写一下以漫画家为主人公的的漫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就变成连载了…(^^;

——2008年MOON CHRONICLE特別企画《听听漫画家的话!》vol.2,2008年2月

我们很容易注意到的其与《同人WORK》分格上的差异,《漫画家与助手》并行连载于《月刊少年GANGAN》与《YOUNG GANGAN》,同时拥有四格漫画与非四格漫画两种连载体裁。当然了即便是非四格漫画部分,如前面我们所提到的搞笑漫画范式一般,在阅读《漫画家与助手》时单话与单话乃至单页与单页之间的割裂感也是比较强的,哏依旧是以页为单位存在的。这种割裂感在其改编动画之中也可见一斑:其单集动画同样也只有12min,每一集动画的PART分割同样也十分显著、细碎且割裂。

漫画家与助手的关系实际上有着一定的循环存在着:漫画家从助手而来,他的助手最终也会成为漫画家而雇佣更多的助手,如此循环着。《漫画家与助手》的内容也某种程度上带有一种性意义上的循环:以普通的漫画创作开篇,以主角的好色需求造成剧情矛盾,最终以正面/负面意义上对这种需求的回应结束而回到普通的漫画创作之中。这种循环给《漫画家与助手》的剧情带来了十分明显的海螺小姐模式时间线,不过《漫画家与助手》的连载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这可能某种原因上是因为ヒロユキ收到了来自更大平台的邀请。2012年起,ヒロユキ开始在三大少年漫画杂志之一的《周刊少年Magazine》上连载《笨女孩》(2012~2017)。《周刊少年Magazine》实际上有着相当长的连载搞笑四格漫画的历史,前有《妄想学生会》珠玉在前、近期又有刚获得下一部人气漫画大赏首位的《脑洞学生会》这样高人气的作品存在着,在之前连续两部作品动画化后ヒロユキ能够在其上获得连载机会也算得上是顺理成章。

笔者认为《笨女孩》实际上应被视为两部作品:《周刊少年Magazine》时期的四格漫画作品,以及在作者身体抱恙转至月刊杂志《别册少年Magazine》上连载时期的非四格漫画作品。《笨女孩》与《漫画家与助手》有着类似的漫才配置(即,对“没头脑与不高兴”这一经典戏剧冲突的极端化),不同的是这一配置之中的性别发生了倒转,“没头脑”的配置转于女性角色之上使得《笨女孩》之中角色漫画(キャラ漫画)的特色愈发鲜明了起来。这也是这一时间段搞笑漫画的一个普遍现象:故事的走向从单独的抛哏变成了通过哏来表现角色形象进而提高读者对于角色的消费欲望。

《笨女孩》中的佳子和小明,其实是把我心中“想要自由地生活着”的心情、与“必须踏踏实实工作”的心情一分为二后诞生的两个人。这种分割可是我人生的一大要事啊(笑)。当时的我很容易能想象出来这样的两个人说漫才的描写,所以就画成了喜剧漫画(コメディ漫画)。但是考试漫画也好幻想漫画也罢,这种分割其实在其他主题的漫画里头也是能做的。

周刊少年Magazine第108回新人漫画奖截稿前特别企划第3弹,2022年

容易注意到的是ヒロユキ此时已经将这部作品开始视为喜剧漫画(コメディ漫画)了,当然了这与后半部分的《笨女孩》转为非四格漫画之后剧情推进的快速分不开关系,但这种搞笑漫画与喜剧漫画的合流其实在同时代的其他作品之中也可以看出端倪。《笨女孩》连载时期的杂志连载四格漫画之中已经有不少作品除去了传统四格漫画中必备的小标题,像是《笨女孩》这类作品即便依旧带有小标题但每组四格之间的逻辑联系也已经非常鲜明了,你几乎很难通过单独的一组四格完全领会到其中哏的笑点。而原本属于这些带小标题的,独立能够理解的四格漫画作品则逐渐从杂志连载转移到了互联网连载上。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便是相较于《同人WORK》与《漫画家与助手》,《笨女孩》之中各组四格之间的连贯性显然是高多了。在转至《别册少年Magazine》上连载并转变为非四格漫画后,《笨女孩》便已经成为了比较普通的校园恋爱喜剧漫画了,只不过漫才配置的主角让作品的哏成分还是很高,而最终ヒロユキ也算是借漫画形式改变的机会给作品安排了一个在搞笑漫画之中不常见的圆满结局。

《笨女孩》的改编动画沿用了《漫画家与助手》的12分钟单话模式。抛开可能比动画本身知名度还要高一些的OP,《笨女孩》动画本体的节奏显然比《漫画家与助手》要快上一些,这一点贴合了四格漫画文字量比较多的特征。同时,动画之中相较于漫画更加突出了“香蕉”这一事物的使用,这也使得动画之中的作品角色被凸出的更为显著了,在中文爱好者圈子中与香蕉相关的“猴王”与“猴式智减法”等meme的流行也说明了这种做法对角色塑造的有效性。

在《笨女孩》完结后,较长的一段时间内ヒロユキ没有继续创作新的商业漫画,而是在这一时间段通过同人志等等方式出版了一些漫画创作教学的书籍。也正是在他2019年出版的书籍《用漫画实现梦想之“有趣”的表达方式》(マンガで夢を叶えるための“おもしろい”の伝え方)之中,ヒロユキ通过漫画的方式传达了其对于搞笑漫画创作与阅读理解的,在笔者看来比相对老旧的“起承转合”更精确的漫画表现论:“Action-Reaction”模式(状况-言動-反応)。

“角色鲜明”这个词太方便了,有点恐怖,所以我不怎么用这个词。“有趣”也是一样,还有“起承转合”这种词也很讨厌吧。因为这些词用起来太方便了,所以即便并不太明白也可以有“懂了!”“我知道就该这么做!”这样的想法。所谓偏差就是从这些过于方便的词语中诞生的。另外最根本的一点是,“角色鲜明”不是由我们作家决定的,而是由读者决定的。

——《笨女孩》的作者ヒロユキ老师所说的“有趣”的诞生方法,2019年12月

从四格漫画出发,ヒロユキ将四格漫画的最后两格拉出来,分别将其定义为不限定主体对象的“Action”([在某事件下]有怎样的言行)与“Reaction”([在该言行后]有怎样的反应)。换言之,一组四格漫画(或者在本书中被称为“场景”[シーン])被分割为三个部分:事件,对事件的反应以及对事件之反应的反应。在这种比“起承转合”看起来更粗放一些的划分方法之下,ヒロユキ通过对同样的事件(即前两格)进行不同的Action与Reaction,完成了对相同角色迥异的角色塑造,进而通过这种划分方式下故事的展开表现了现代四格漫画与搞笑漫画之中角色塑造与哏之结合的完整拆解。这种表现方法在笔者看来与同人作品离不开关系:同人作品的创作之中对角色的突出比商业漫画作品要重要得多,为了能够在剧情展开之中通过剧情突出角色的特征,创作者们必然要将角色的动作单独拆分进行描绘,这种创作方法在搞笑向的同人漫画之中便逐渐固定为“言动”与“反应”,之后便成为了我们所见的“Action”与“Reaction”。

进一步地,通过将“Action-Reaction”模式延伸到非四格漫画之中,ヒロユキ在漫画表现论上实现了四格漫画与非四格漫画的连接,并且完成了对角色漫画与搞笑漫画的创作建构。这种拆解下的漫画建构无疑说明了ヒロユキ在数次商业漫画成功连载后所拥有的丰富创作经验,实际上我们在其早期的《同人WORK》之中已经能看到这种“Action-Reaction”的应用了。不如说,实际上这种拆解方法在21世纪的搞笑漫画之中是比传统的起承转合更为贴切的,21世纪的搞笑漫画一直处于朝着角色漫画转型的过程之中,纯粹的哏堆砌(也就是起承转合想要达到的)已经不能满足商业漫画的需求了,在角色形象突出的要求下这种“Action-Reaction”的拆解显然更容易在两个反应之中凸显出人物特征。ヒロユキ在这本书之中也屡次强调了这一点:“角色很可爱”是贯穿所有场景的核心内容。

之后,ヒロユキ在2020年开始连载并于近期完结的《女友成堆》实际上无论是画风上还是叙事方法上都发生了比较大的转变,整体已经完成了由搞笑漫画向喜剧特别是恋爱喜剧漫画(ラブコメ)的转向。这种转向是可以从多个方面认识到的,但在作品之中的许多桥段我们依旧能够看到“Action-Reaction”式的人物塑造,只不过这种方法对哏的呈现被淡化了,这也是如今的喜剧漫画和搞笑漫画之间最为显著的差异——故事的节奏与哏的抛出之间的侧重不同。不过,或许作为读者的我们对《女友成堆》最大的认知上的差异是漫才型主角配置的消退:作品成为了逗哏的一方,很多情况下吐槽役几乎只剩下了身为读者的我们。

但是要不要挑战一下“只有一个女主角”呢?这或许就是大家说的所谓时代性吧。在与日俱增的恋爱喜剧作品中,至少据我所见,做出了这种决断选择的漫画越来越少了。因此,如果全力描写“让多个女主角一起幸福”的话,会诞生出怎样的漫画呢?我想挑战一下这种事情。

——【采访】我想描写的是一个不断被读者追问“即便脚踏两条船也会被原谅吗”的为难主角,2021年4月

在《女友成堆》完结后,回望ヒロユキ所创作的四部均获动画化的作品,我们会敏锐地发现其作品与21世纪搞笑漫画发展变迁之间的重要关联。换言之,其作品的变化与漫画表现论的发见实际上正是贴合了所谓漫画创作的时代性。《同人WORK》创作时正是技术革新下同人文化发展与“同人的同人”(基于同人作品展开的同人创作)开始的年代,自同人的同人中初入商业漫画创作的ヒロユキ自然在其作品之中插入了大量的同人内容与自同人漫画之中逐渐转化来的为角色服务的新表现方法;《漫画家与助手》创作的年代读者们对于漫画与漫画创作已经有了更多的理解,在这种情况下ヒロユキ尝试通过大量工口内容的插入来为哏的加入与角色的塑造铺平道路;《笨女孩》是杂志连载四格漫画的故事性提高背景下对前作漫才型主角的一个延续,将舞台转到校园之后对角色的突出通过漫才二人性别的互换得以彰显;而《女友成堆》则是对于恋爱喜剧作品核心的一次挑战,在如今进行这种挑战的作品是越来越多了(etc.《我们真的学不来!》《超超超超超喜欢你的100个女朋友》)。而他的漫画表现论也是在如今角色漫画成为漫画主流的情况下对传统四格漫画“起承转合”方法论的挑战与改进。ヒロユキ一部又一部作品完结的背后,是21世纪至今的整条搞笑漫画乃至整个日本漫画的发展路线。

ヒロユキ的个人象征是一条体操服短裤(布鲁玛),这条短裤在相当早期便已经通过诸多影视作品被附上了性意味。而ヒロユキ的作品也正如他的这条短裤般充满着工口情节,这种工口情节同时也是如今的日本搞笑漫画几乎脱不开的哏来源。不过,在工口之外,作为近年日本搞笑漫画创作的常青树,ヒロユキ的作品相信还能够给予我们更多对搞笑漫画和漫画表现论考察的视野与空间,这某种程度上也是我们透过布鲁玛所看到的另一种风景了。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