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Live!》系列的新企划“生活好难部”，或者说蓝鸟，自公布成员信息后就被喷了个惨。
这毫不意外：对于LoveLive这一系列的遗老（包括我在内）来说，在这一企划公布之前的诸多操作早已让这些人失望透顶，再加上这一企划气势汹汹占领了新的“主角团”生态位，又有着与前作迥异的展开形式与画风，喷他不奇怪；对于闻讯而来的人来说，光是“上网校，不会背九九乘法表”这个设定就足够让人唾一口唾沫再离开了。
但是从另一个视野来看，其实这一新企划的内容还挺……合理地超前的。这个“超前”非常容易解释，我想大部分人都对网校这个设定抱有极大的微词，在目前的情况下，网校的确是一个无论中日两国负面意义都非常非常大的场所，虽然日本也有一些能够诞生优秀学子的网校存在（比如知名度最高的N高，近年输送了不少帝大学生），但是考虑到“数学灾难性地坏”这一补充设定……毫无疑问在经济下行期中“网校”几乎意味着“人生完结”。
不过，另一层面，我想对着网校输出“文盲”的观众们应该都曾经使用过一些在线会议软件来上课与上班，年长一些的朋友们或许也在思索着成为“数字游民”的可能性；至于穿着“不登校”的衣服在大街上漫步便更是不在话下了。所以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合理的超前”，至少从一种共感主义至上的角度来说，“对着电脑上课/上班”这件事情还是蛮能共情的。至于真的脑子不好，以及像是环保主义者这些同样超前的设定嘛……我们还是回来聊聊没有校园以及学园偶像已经是过去式这些更好说一点的东西吧。
超前的合理性另一层面体现在商业模式上。这一企划的一个创新点在于，建立了每个成员的X账号（企划名“蓝鸟”是否是一种隐喻？遗憾的是，蓝鸟已经变成了黑X），并且通过这些角色的推文来在现实世界以现实时间的进度进行故事的推进。以典型的“物语消费论”来看，人们会为了满足大叙事去收集那些被分割为碎片的故事信息，那么当我们从生产者的角度出发时，通过直接将叙事本身分割为小块的碎片来呈现，便成为了一种看起来非常合理也非常有可行性的商业化创作方法。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许多基于这一理论成功的案例，在更古老一些的实物商品消费年代有《游戏王》藉由卡牌游戏不同卡牌的图像、命名来创造出繁杂庞大的世界并促进诸多二创，反过来让卡片本身的价值在叙事的构筑上不断提升的情况 ；到了社交媒体时代，也有《阳炎Project》这种通过歌曲将世界观碎片化传达，并进一步构筑整个完整虚构世界的事例存在。
但是，这些案例仅仅证明了“碎片叙事”在二次元以及商业上的可行性，还没有进一步扩展到“社交媒体”。笔者在这儿跳过语C（语言Cosplay）这一环节，因为语C尽管是藉由社交媒体展开的碎片化叙事，但并未能够脱离同人创作的桎梏：其本质上还是一种“假设”，设想假若其扮演的角色在现实的社交媒体中存在的话会发生什么。这并不能算是商业化的成功，其并没能够衍生出原有的大叙事之外新的小叙事、并通过这些小叙事产生新的内容效益，尽管在现在可以说从语C演化而来的cosplay陪玩之类的活动已经成为了商业与媒体效应可观到多次接受传统媒体报道的产业了。
但是语C还是有用的，至少它的流行让笔者在看到这些社交媒体账号的时候立刻想到的是“哇好像语C啊”。让我们来看看截至笔者写作为止，LoveLive新企划的这一“社交媒体叙事”是怎样成立的。以5月19日中午的推文为例，其实际上是从两个视角（波尔卡、麻衣）描述了“中午在买三明治的地方偶遇”这个寻常的校园日常桥段，但由于其只是碎片化的叙事，在“网校”这个不寻常的大背景下它方便地隐藏了一些倘若通过视觉媒介（动画、漫画……）呈现则必然需要处理的问题，譬如说卖三明治的地方和“校园”之间的外部性、大段内心独白在时间上的不可接受，甚至还有同样是文字叙事的小说难以呈现的多视角同步进行之类的问题，这些都在推文的“碎片”中消弭了。这些推文毫无疑问给这些角色添加了更多弧光，比如波尔卡的强运、麻衣的吐槽役之类，还通过偶然的一些指涉为二次创作提供了更多的空间（比如，“约饭”这个有趣的中文翻译）。
这样的叙事很快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已经成功流水线化的作品系列。看起来这一系列作品也能成为“合理的超前”的一个有力的注释。Plott是日本一家致力于制作以YouTube频道为核心的IP内容的公司，他们已经孵化了不少绝对算得上成功的以小动画剧场为核心的IP，比如《全力回避flag酱》《混血万事屋》之类，我在这里想要重点提及的是《私立超能力高校的日常》。这一批流水线化作品有着相似的内容逻辑：三五分钟的动态漫风格动画短片，漫才形式的故事构造，偶尔暴走的世界观展开，以及，角色们在“现实”中拥有的社交媒体账号。
《私立超能力高校的日常》在社交媒体账号运作上更加“贴近”了，毕竟想要“制作”出一个高中生的社交账号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另一方面，在他们作品的主轴，也就是描写高中生日常的短动画里头出现这些社交媒体的内容也非常合情合理，作中人气颇高的“地雷”女暗川的社媒账号甚至两倍于官号本身的粉丝数，足以见得这种不同媒介之间互动的可能性。当然了，暗川本身的推文中所展现的大量谐音梗与歇后语是这个账号本身得以出类拔萃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在YouTube动画中也有大量这样的内容），但这种在每一种媒介上都是碎片的叙事显然带来了更多“超前”，但是能够让角色更加立体的内容，比如说很容易出现在我们世界的高中生社交账号中的实拍内容。在动画中使用实拍会被称为“实验动画”（比如我们熟悉的shaft），但是在社交媒体上出现实拍照片的话就完全合理了。这在其他一些使用了碎片化叙事的作品中也有体现，比如作为Ave Mujica企划一部分的Nyamuchi channel中出现过的实拍vlog，从播放量就能看出在碎片化叙事中插入实拍非常不“实验”。
这种流水线化产品的可复制性让人看到了碎片化叙事的可能性，而其主要的“短动画”这一构筑世界观的形式可以很容易地与另一种近些日子炙手可热的内容形式联系起来，也就是短剧。作为中国互联网最新最热的内容呈现方法，短剧毫无疑问成为了网文、短视频、直播PK之后又一个站在“我们这届的网民审美完蛋了”的风口浪尖上让无数从业者赚的盆满钵满的东西。而笔者对其的初次接触也是从短剧演员的个人账号Vlog开始的，至少在我的视角上这成为了又一个“社交媒体叙事”的验证品。与我们上面提到的短动画不同，目前为止的短剧大多是每一部作品有着自己单独的世界观，一批演员穿梭于不同的片场演出着不同的角色。这很好理解，毕竟短剧还是真人演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反而是这些短剧演员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真正意义上充当了波尔卡、麻衣、暗川的生态位。很难说这些社交媒体账号是否在营造人设（也就是我们上面提到的“弧光”），但是至少笔者愿意二倍速看短剧演员在横店疯狂扒拉盒饭、并在之后的表演中极尽小混混本色，进一步地去那些短剧中发现这些演员。
这个传播链路看起来和上面的偶像与高中生们是反向的，但是实际上我们还是能够找到相似的传播链路的，也就是“社交媒体爆火的漫画”。你应该能够见到不少“作者本人发出漫画片段/切片神秘言论”然后出圈爆红的案例，这个传播链路与笔者接触短剧的相似度就很高了。这也让现在的漫画家比过去任何一个时间段都更加向人暴露出自己的“日常”，如今的“漫画家访谈”逐渐式微，一定程度上也与这种碎片信息的代替息息相关。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过去主要以实验漫画体裁呈现的短篇漫画在当今拥有了更高的曝光度，这某种程度上是“短剧冲击传统影视行业”在二次元界的一种投射。
但无论如何，消费短剧的和消费二次元偶像的大概率不是同一群人，笔者不会为短剧及其衍生品给予较多的付费，但乐于为偶像的衍生品提供献金；更甚于，消费《私立超能力高校的日常》的人和消费二次元偶像的人似乎也不是同一批，瞪眼法是这么告诉我的。在算法和平台统治了互联网的现在，这似乎是一种必然；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为何这种已经有诸多商业化案例的设定在LoveLive上依旧是水土不服的“超前”，对于一群接受了“学园”偶像设定的粉丝来说，这样的设计显然没那么容易接受。
说到底，短剧找到了自己的受众，并且活的不错（甚至不止于不错）；《LoveLive!》本身就是一个颓势尽显的系列企划，不喜欢的粉丝自然会淡去，也总有新人会加入。我不会说碎片化是一个好的趋向，毕竟《私立超能力高校的日常》的主创在接受访谈时还是表示“能够TV动画化是我的梦想” ，短剧演员也何尝没有一个真正的电影梦，这反映出他们自身也将这些碎片化的东西视为对传统大叙事的下位替代。但是，在未来“看蓝鸟入坑”的粉丝开始提问“有没有x分钟速通LoveLive系列”之类已经稀松平常的事情的时候，很难说已经化身老害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还是回去背乘法表吧，毕竟大部分人还是没得线上上课/上班的。